第39章 你不喜欢,我就不做
关了花洒,余绍棠光着脚走出浴室,水珠顺着他白皙的皮肤滚下,打湿了光滑的地板。余绍棠踩着地板发出闷闷的“啪嗒”声,就这么一路带着水走回自己的房间。
湿了水的地板很滑,余绍棠却毫不在意,好几次他都差点两脚一软跪倒在地上,恢复平衡之后,他又继续向前走去。
他的身上满是撞击玻璃留下的酸痛与伤痕,膝盖处青青紫紫的,他却感觉不到身体上的丝毫疼痛,因为比起这个,他的内心更使他不安。
回到房间,余绍棠甚至都没有擦拭身上的水,就这么直直地坐在了自己的床上,在床上留下一片潮湿。
与梁骁的卧室风格不同,余绍棠的卧室风格是清新又可爱的,明媚的阳光顺着窗户洒**来,原本充满温馨,余绍棠此时却觉得是那么的突兀和刺眼,静坐片刻之后,他“砰”地从床上站了起来,去把遮光用的窗帘拉上,屋内终于黑了下来。
再次回到床上,余绍棠听到客厅传来的电话声,是他家座机的。
余绍棠下意识地什么都不想去动,他假装没有听到,依旧呆坐在床上,偏偏那电话铃声不死心,一遍一遍地打来。在不知道听了多少声电话铃之后,余绍棠终于被吵烦了,他随手扯一件睡衣穿上,起身去到客厅,接通了电话。
电话刚一接通,那边就响起一声沉重的闷响,像是情急之下把什么东西碰掉发出的声响,紧接着,一个焦急地声音从听筒中传来:“老师,你终于到家了吗?!你还好吗?!是不是身体不舒服?!”
是梁骁的声音。
梁骁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,语气中的急促与担忧清晰可闻,余绍棠的心脏蓦然皱缩了一下,他缓缓阖上眼睑,轻声道:“我没事。”
兴许是余绍棠的声音有些过于冷淡,梁骁明显卡顿了一下,语气也低沉下来:“没事就好……我刚才一直特别担心老师……”
这语气听到余绍棠的耳朵里,余绍棠只觉得异常揪心。
梁骁那么好,那么温柔,帮助过他那么多,他却辜负了梁骁的信任,他枉为梁骁的师长。
他应该现在、立刻、马上就和梁骁保持应有的距离,不再跟他有任何超出师生关系之外的交集。
可是感情哪能轻易受思维和理智的控制啊,余绍棠脑袋里想清晰明了、头头是道,感受到梁骁的低落,他出口的语气却依旧一下子就软化下来:“抱歉,让你担心了。”
感受到余绍棠态度的软化,梁骁稍微松了口气,他不再多问什么,只是试探着问道:“你的手机和衣服都还在我家里,我下午给你送过去吗?”
“不用不用!”余绍棠想也不想便拒绝道,他现在完全没有想好要如何面对梁骁,慌乱之中,余绍棠随口扯了一个理由:“我、我这两天都有事,不在家,等去学校再说吧。”
说罢,余绍棠不等梁骁说话,便匆匆挂断了电话,为了防止梁骁再打过来,他直接把电话线拔了下来。
电话的忙音传来,余绍棠就这么举着听筒听了许久,这才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己的床上。
他呈“大”字状仰头躺下,仰头看着漆黑的天花板。
余绍棠的脑子依旧是一片混沌,什么也无法思考,他却也睡不着,只是睁着眼睛,一动不动。
余绍棠在床上躺了很久,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有多久,或许有一辈子那么久吧。气温不知不觉中下降了几度,余绍棠慢慢地感觉到有些冷了。
在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之后,余绍棠犹豫了片刻,终于起身去把窗帘和窗户打开。
凉风顺着灌了进来,把余绍棠的衣角吹起,也吹进他纷乱的内心。窗外不知何时已经黑了下去,再没有一点光亮试图透过窗帘照入房内。
余绍棠盯着窗外的墨色看了许久,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颓废下去,他关了窗户,去厨房随便找了些东西来充饥,然后打开自己的包,翻出一摞作业来。
这是学生们在期中考试之前交上来的,因着忙着监考和改卷子,余绍棠一直没有来得及改。
余绍棠翻开一本,拿着红笔在上面勾勾画画起来,还好,答案余绍棠早就烂熟于心了,改起来倒也不算费力,只是像机械作业一般,没有丝毫感情。
余绍棠改的很快,一会儿工夫,半个班的作业就改完了,他把手里的这本合上,又伸手去拿下一本,当余绍棠翻开那本作业,看到里面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字体的时候,他蓦然有些愣怔住了。
是梁骁的。
余绍棠晃晃头,强迫自己从汹涌而来的情绪中抽离出来,他想快点改完梁骁的作业。只是余绍棠太心神不宁了,翻页的时候,他的指尖不知怎地,就剐蹭到了锋利的作业的边缘。
几乎是霎时,一滴鲜红的血珠就从余绍棠的伤口处沁了出来。
指尖一阵刺痛,余绍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纸刮伤了,他下意识地想把指尖放进嘴里舔一下,蓦然就想到了之前在梁骁家里,梁骁舔他手指的情形。
那次,余绍棠的手指是被烫伤的,鼓鼓的水泡一碰就疼,余绍棠却依旧记得梁骁口腔柔软的温度。
习惯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,梁骁早已不知不觉融入了余绍棠的生活之中,于是不管做了什么,余绍棠总会第一时间想到梁骁。
余绍棠被记忆中梁骁的温度弄得满脸通红,他也不敢再舔自己的手指了,直接去到厨房打开水龙头。微小的水流很快把手指上残留的血丝冲得一干二净,余绍棠找来创可贴,贴在已经没有什么感觉的伤口之上。
改完了作业,天已经彻底黑透了,余绍棠又回到床上。兴许是改作业转移了不少注意力的缘故,这次,他很快就睡着了。
只是梦中,却依旧有那人的身影。
气氛是那么旖旎,缱绻,两人不断地纠缠,坠落……
余绍棠猛然惊醒,他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,两/腿/之/间是一片黏//腻。
半晌,余绍棠无声地叹一口气,下床去洗自己的内裤。
如果可以,余绍棠希望能够永远不去学校,不去面对梁骁,可是偏偏这个时候,时间过的飞快,几乎只是转瞬,假期就结束了。
余绍棠不得不去面对。
难得地,余绍棠在家磨蹭了很久,一直到不得不走的时候,才堪堪出了家门。
到了学校,余绍棠走上楼梯的时候,早读的铃声正好打响了。
学生们的状态比余绍棠刚来的时候好了许多,虽然余绍棠没有到,已经有不少人拿着书读了起来。
余绍棠静悄悄地踏进班门,就感觉到了来自角落的梁骁炽热的眼神。
余绍棠的身体蓦然绷紧了,他下意识地偏过头去,假装并未注意梁骁那边。
还好,语文老师很快便到了,余绍棠连忙走到她身边,没话找话道:“对了,咱们现在语文学到哪里了?”
余绍棠一直对学生们很上心,但他之前却从不干预各个任课老师的教学进度。猛然被余绍棠这么一问,语文老师一时之间有些奇怪:“怎么了?是有什么事吗?”
“没什么,没什么。”余绍棠赶忙摆摆手,“我就是随便问问……”
语文老师狐疑上下打量了余绍棠许久,余绍棠连忙挺起身子不住地讪笑,语文老师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来,但余绍棠一向负责,她也并未多想。
半晌,她收回目光,开始对着讲解道:“我们现在课文学到的是第四单元,考试也考到第四单元,古诗词的话……”
语文老师语速原本就快,余绍棠又有些心不在焉,他听得云里雾里,只能不住地“嗯嗯啊啊”点头,语文老师一通长篇大论下来,余绍棠什么都没记住。
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两句,余绍棠即使没有刻意去看,也能感受到梁骁的目光。
也或许他原本就内心焦躁的原因,余绍棠只觉得整个人都烧起来了。原本之前的早读,余绍棠都会在班里查看学生们的情况的,只是这天,他真的待不下去了。
余绍棠咬了下嘴唇,对着语文老师道:“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没处理完,我先回办公室了,你在这里看班可以吗?”
这在先前是从未有过的情况,语文老师心底的疑惑更浓了点,她有些担忧地看向余绍棠,又问了一遍:“是发生了什么事吗?”
余绍棠感觉到语文老师语气中的关心,内心一暖,只是他依旧摇了摇头:“没什么,没什么。”
余绍棠低着头走出班门。
班门是开着的,窗户也是开着的,余绍棠能清晰地听到身后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。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怎么回事的时候,他已经被人硬/挺/挺地按在了墙上。
背后,是一只炽热又有力的手掌,帮他缓冲着脊背猛然撞击墙壁所带来的冲击。
梁骁的声音从余绍棠的头顶响起:“余老师,你等一下。”
事态发生的太多突然,梁骁是直接冲出来的,以至于站在讲台处的语文老师一时愣怔住了,瞪大了眼睛朝这边看来,班里的不少学生也抬起头来看向窗外。
一时间周围的气氛有几分凝滞,还是余绍棠先反应了过来。
周身被梁骁的气息包饶着,余绍棠的心脏跳的飞快,感受到周围人的眼神,他连忙挺直了身子,双手放在胸前推开梁骁。
即使刻意保持镇定,余绍棠的声音里依旧有几分颤抖:“你……你别着急。”说着,带着梁骁远离了班门口。
虽然梁骁这段时间有了很大的进步,以前暴戾乖张的形象却深入人心,语文老师虽然有些好奇和愣怔,却也没想过要出来阻止梁骁,两人就这么一同走到了走廊的拐角处。
余绍棠的目光躲闪,不敢看梁骁的眼睛,他故意别过头问道:“你有什么事吗?”
“我……”
余绍棠的语气莫名地冷淡,梁骁的内心狠狠揪了一下,余绍棠突如其来的态度变化让他不知所措……
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余绍棠了。
是因为发现他对他的感情不能接受吗?还是因为他摸他的羽毛生气了?
梁骁犹豫了半晌,欲言又止:“你身上……还疼吗?”
余绍棠一愣,蓦然反应过来梁骁说的是那天自己撞了好几次玻璃的事情,心里有几分涩涩的。
即使被自己故意冷落着,梁骁的第一反应仍然是关心自己。
余绍棠咬了下嘴唇,轻轻叹一口气:“我没事,你不用担心。”
想了想,余绍棠又此地无银地解释道:“我只是不太习惯被人摸羽毛,你不要多想。”
“那以后就不摸了!”梁骁想也不想便接道,当**涌来的时候,即使是像梁骁这般妖力强劲,活了几百年的大妖,也丧失了他引以为傲的洞察能力。
梁骁没发现余绍棠异样的眼神。
真实的原因余绍棠不敢说,见梁骁如此轻而易举地就相信了自己的托辞,余绍棠一时有几分讷讷,不知该说什么。
余绍棠没有说话,梁骁便又重复了一遍方才说过的话,语气更加诚恳了些:“老师不喜欢的话,我以后就不摸了,真的。”
他漆黑的眸子认真地注视着余绍棠,因着余绍棠低头的缘故,只能看到余绍棠头顶的发旋:“老师不喜欢的,我都不会去做。”
喜欢,喜欢的。
余绍棠的心里叫嚣着,却是不能把实话说出口,他轻轻掐着自己的指尖,声音闷闷的:“嗯……知道了。”
余绍棠冷淡的回答让周围的气氛都冷了下来,梁骁却并不气馁:“对了,你的东西落在我家里了,衣服我已经洗好了,手机也没动过,还给你。”说着,梁骁伸手,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余绍棠。
余绍棠一愣,他先前一直不敢朝梁骁那边看过去,这会儿才看看发现梁骁手里提着一个方形的纸袋,纸袋十分平整,一眼就能看到其中放着的,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。
看到这些,余绍棠又不由得想到了那天在梁骁家里,梁骁温柔的手……就那么一下下轻抚着自己的羽毛。
余绍棠面颊有些烫,他伸手接过梁骁递来的袋子,讷讷地说了声:“谢谢。”
还好,早读下课的铃声拯救了余绍棠。
打过下课铃后,走廊里的学生渐渐多了起来,走廊也喧闹起来,余绍棠又对着梁骁说了句谢,借口怕耽误梁骁上课,让梁骁先回去了。
余绍棠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,他先是把那手提袋随手放在桌子上,随后,又做贼心虚一般把袋子拿下来放在自己腿上。他打开袋子,手指一点点轻轻抚摸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与裤子。
梁骁不仅洗过了,甚至还熨过一遍,衣服表面十分平整,可余绍棠的内心却是一篇混乱。
在袋子的最边侧,放着一张折了两折的纸条,打开来看,梁骁呢笔迹依旧龙飞凤舞。
“老师,不知道我是哪里惹你生气了,你告诉我,我改。”
当看清纸条上内容的那一瞬间,余绍棠的心脏蓦然紧缩了,他盯着纸张上的字看了许久许久,最终手指颤抖着把这张纸揉成了一个球。
余绍棠就算是再迟钝,也感觉到梁骁的不对劲来了。
明白了自己的内心之后,再回想梁骁先前的那些暧昧的动作、温柔的语气,余绍棠能够隐约感觉到,梁骁也对他有那么一点不可言说的意思。
他不知道梁骁这种异样的感情是何时而起,持续了多久,又有多深,他只知道这是错误的,是不应该存在的。
是他自己做错了事,没和梁骁保持好应有的距离。
余绍棠握着那个纸球,好几次就想这么把它扔进垃圾桶里,却终究是不舍得。
余绍棠打开自己柜子的最后一层,把纸团放进去,又郑重其事地上了锁。
一整天,余绍棠都显得有些蔫蔫的,心不在焉,上完课之后,他便在办公室备课,只是他一直盯着教案看,目光却无法聚焦,思绪也早就跑远了,以至于语文老师叫了他好几声,他才堪堪反应过来。
余绍棠抬起头,语文老师正满脸担心地看着他:“余老师,你真的没什么事吧?怎么脸色这么差?”
“没事没事,”余绍棠赶忙摇摇头,找了个理由搪塞道,“可能是昨天没有睡好吧,抱歉,让你担心了。”
语文老师无奈地叹一口气:“你也别太拼命了,八班的这群小孩儿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了,总要一步一步来嘛。”
“谢谢,我知道的。”余绍棠朝着语文老师感激一笑,“对了,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?”
“嗨,今天下午不是要开例会嘛,我看你在办公室,就想叫着你一起。”
余绍棠一愣,目光朝着办公室里挂着的表看一眼,这才发现原来现在已经下午4点了。
他连忙收拾好自己的东西,跟着语文老师一起去到了会议室。
点过名之后,便开始了例行会议,校长总结了前半学期各个方面的工作,又点名表扬了不少教职工,这其中就有余绍棠的名字。
余绍棠满是心事,这会儿有些高兴不起来,他讷讷地站起来朝着众人鞠了一躬,便心不在焉的坐下了。
校长总结完前半学期之后,是孔梅英的发言时间。孔梅英试了几下麦克风,语气平缓:“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,就是提醒大家一下,按照校历,学校一年一度的秋游就定下下周末。”
说着,孔梅英把手边的一摞纸发给下面的各个老师:“这个是每个年级和每个班分到的秋游地点,大家可以看一下。”
纸张顺着坐着的老师一个个往后传,余绍棠旁边坐着的是语文老师,她把打印纸穿给余绍棠,余绍棠拿起来一看,高二八班的地点是:植物园。
见着大家都拿到了,孔梅英补充道:“对了,按照要求,各班的学生和任课老师都可以自愿参加,但是班主任必须要去。钱的话大家也不用担心,学校会给每个班主任发放补贴……”
余绍棠的心里“咯噔”了一声,秋游总共为期两天,学生自愿参加,如果梁骁要去的话,也就意味着,他或许又要与梁骁单独相处了。
讲台那边,孔梅英依旧在喋喋不休地讲着话,余绍棠却一句也听不进去了。
他逃避着与梁骁的单独相处。
他要如何才能阻止梁骁去秋游呢?
……
事实证明,阻止,是不可能阻止的。
回到班级之后,趁着晚自习的时间,余绍棠先是表扬了许多进步很大的学生,鼓励他们继续努力,而后把秋游的安排告诉了学生们。
余绍棠的话音刚落,便正对上梁骁漆黑的眸子,果然,在第二天统计的名单里,余绍棠一眼就看到了梁骁的名字。
眼看着秋游的时间一天天逼近,余绍棠也一天天地不安起来,原本他是沾枕就着,吃嘛嘛香的体质,却连续失眠了好几天,只是秋游这天还是如约而至了。
余绍棠没有睡好,眼底带着淡淡的黑眼圈,他难得起晚了,又带着抵触的情绪,在家里稍微磨蹭了一会儿,来到学校的时候,学校的广场前已经停了许多辆大巴车了。
余绍棠去到分配给他们班的那个车旁边,向思嘉已经清点完了人数,学生们都在车上坐好了,就连往日没什么时间观念、总是迟到的几人也都早早地坐在了车上。
学校包的是大巴车,正好够坐下八班整班的学生,余绍棠上了车,学生们一个个坐在座位上,满脸兴奋地跟同伴说着话。
车上坐得满满当当,沿着走道一路走下去,竟然只剩下了一个座位,而那个位置的旁边,坐着的便是梁骁。
余绍棠有些犹豫,便看到梁骁朝着他招招手:“老师,来这边坐吧。”
这时候再拒绝就显得太过刻意了,余绍棠轻轻咬了下嘴唇,还是把自己的东西放在了梁骁旁边。
与主管老师报告完人数之后,车子发动了。
身旁坐着的就是梁骁,余绍棠深觉有些不知所措,不由自主地便挺直了脊背,一颗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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湿了水的地板很滑,余绍棠却毫不在意,好几次他都差点两脚一软跪倒在地上,恢复平衡之后,他又继续向前走去。
他的身上满是撞击玻璃留下的酸痛与伤痕,膝盖处青青紫紫的,他却感觉不到身体上的丝毫疼痛,因为比起这个,他的内心更使他不安。
回到房间,余绍棠甚至都没有擦拭身上的水,就这么直直地坐在了自己的床上,在床上留下一片潮湿。
与梁骁的卧室风格不同,余绍棠的卧室风格是清新又可爱的,明媚的阳光顺着窗户洒**来,原本充满温馨,余绍棠此时却觉得是那么的突兀和刺眼,静坐片刻之后,他“砰”地从床上站了起来,去把遮光用的窗帘拉上,屋内终于黑了下来。
再次回到床上,余绍棠听到客厅传来的电话声,是他家座机的。
余绍棠下意识地什么都不想去动,他假装没有听到,依旧呆坐在床上,偏偏那电话铃声不死心,一遍一遍地打来。在不知道听了多少声电话铃之后,余绍棠终于被吵烦了,他随手扯一件睡衣穿上,起身去到客厅,接通了电话。
电话刚一接通,那边就响起一声沉重的闷响,像是情急之下把什么东西碰掉发出的声响,紧接着,一个焦急地声音从听筒中传来:“老师,你终于到家了吗?!你还好吗?!是不是身体不舒服?!”
是梁骁的声音。
梁骁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,语气中的急促与担忧清晰可闻,余绍棠的心脏蓦然皱缩了一下,他缓缓阖上眼睑,轻声道:“我没事。”
兴许是余绍棠的声音有些过于冷淡,梁骁明显卡顿了一下,语气也低沉下来:“没事就好……我刚才一直特别担心老师……”
这语气听到余绍棠的耳朵里,余绍棠只觉得异常揪心。
梁骁那么好,那么温柔,帮助过他那么多,他却辜负了梁骁的信任,他枉为梁骁的师长。
他应该现在、立刻、马上就和梁骁保持应有的距离,不再跟他有任何超出师生关系之外的交集。
可是感情哪能轻易受思维和理智的控制啊,余绍棠脑袋里想清晰明了、头头是道,感受到梁骁的低落,他出口的语气却依旧一下子就软化下来:“抱歉,让你担心了。”
感受到余绍棠态度的软化,梁骁稍微松了口气,他不再多问什么,只是试探着问道:“你的手机和衣服都还在我家里,我下午给你送过去吗?”
“不用不用!”余绍棠想也不想便拒绝道,他现在完全没有想好要如何面对梁骁,慌乱之中,余绍棠随口扯了一个理由:“我、我这两天都有事,不在家,等去学校再说吧。”
说罢,余绍棠不等梁骁说话,便匆匆挂断了电话,为了防止梁骁再打过来,他直接把电话线拔了下来。
电话的忙音传来,余绍棠就这么举着听筒听了许久,这才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己的床上。
他呈“大”字状仰头躺下,仰头看着漆黑的天花板。
余绍棠的脑子依旧是一片混沌,什么也无法思考,他却也睡不着,只是睁着眼睛,一动不动。
余绍棠在床上躺了很久,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有多久,或许有一辈子那么久吧。气温不知不觉中下降了几度,余绍棠慢慢地感觉到有些冷了。
在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之后,余绍棠犹豫了片刻,终于起身去把窗帘和窗户打开。
凉风顺着灌了进来,把余绍棠的衣角吹起,也吹进他纷乱的内心。窗外不知何时已经黑了下去,再没有一点光亮试图透过窗帘照入房内。
余绍棠盯着窗外的墨色看了许久,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颓废下去,他关了窗户,去厨房随便找了些东西来充饥,然后打开自己的包,翻出一摞作业来。
这是学生们在期中考试之前交上来的,因着忙着监考和改卷子,余绍棠一直没有来得及改。
余绍棠翻开一本,拿着红笔在上面勾勾画画起来,还好,答案余绍棠早就烂熟于心了,改起来倒也不算费力,只是像机械作业一般,没有丝毫感情。
余绍棠改的很快,一会儿工夫,半个班的作业就改完了,他把手里的这本合上,又伸手去拿下一本,当余绍棠翻开那本作业,看到里面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字体的时候,他蓦然有些愣怔住了。
是梁骁的。
余绍棠晃晃头,强迫自己从汹涌而来的情绪中抽离出来,他想快点改完梁骁的作业。只是余绍棠太心神不宁了,翻页的时候,他的指尖不知怎地,就剐蹭到了锋利的作业的边缘。
几乎是霎时,一滴鲜红的血珠就从余绍棠的伤口处沁了出来。
指尖一阵刺痛,余绍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纸刮伤了,他下意识地想把指尖放进嘴里舔一下,蓦然就想到了之前在梁骁家里,梁骁舔他手指的情形。
那次,余绍棠的手指是被烫伤的,鼓鼓的水泡一碰就疼,余绍棠却依旧记得梁骁口腔柔软的温度。
习惯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,梁骁早已不知不觉融入了余绍棠的生活之中,于是不管做了什么,余绍棠总会第一时间想到梁骁。
余绍棠被记忆中梁骁的温度弄得满脸通红,他也不敢再舔自己的手指了,直接去到厨房打开水龙头。微小的水流很快把手指上残留的血丝冲得一干二净,余绍棠找来创可贴,贴在已经没有什么感觉的伤口之上。
改完了作业,天已经彻底黑透了,余绍棠又回到床上。兴许是改作业转移了不少注意力的缘故,这次,他很快就睡着了。
只是梦中,却依旧有那人的身影。
气氛是那么旖旎,缱绻,两人不断地纠缠,坠落……
余绍棠猛然惊醒,他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,两/腿/之/间是一片黏//腻。
半晌,余绍棠无声地叹一口气,下床去洗自己的内裤。
如果可以,余绍棠希望能够永远不去学校,不去面对梁骁,可是偏偏这个时候,时间过的飞快,几乎只是转瞬,假期就结束了。
余绍棠不得不去面对。
难得地,余绍棠在家磨蹭了很久,一直到不得不走的时候,才堪堪出了家门。
到了学校,余绍棠走上楼梯的时候,早读的铃声正好打响了。
学生们的状态比余绍棠刚来的时候好了许多,虽然余绍棠没有到,已经有不少人拿着书读了起来。
余绍棠静悄悄地踏进班门,就感觉到了来自角落的梁骁炽热的眼神。
余绍棠的身体蓦然绷紧了,他下意识地偏过头去,假装并未注意梁骁那边。
还好,语文老师很快便到了,余绍棠连忙走到她身边,没话找话道:“对了,咱们现在语文学到哪里了?”
余绍棠一直对学生们很上心,但他之前却从不干预各个任课老师的教学进度。猛然被余绍棠这么一问,语文老师一时之间有些奇怪:“怎么了?是有什么事吗?”
“没什么,没什么。”余绍棠赶忙摆摆手,“我就是随便问问……”
语文老师狐疑上下打量了余绍棠许久,余绍棠连忙挺起身子不住地讪笑,语文老师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来,但余绍棠一向负责,她也并未多想。
半晌,她收回目光,开始对着讲解道:“我们现在课文学到的是第四单元,考试也考到第四单元,古诗词的话……”
语文老师语速原本就快,余绍棠又有些心不在焉,他听得云里雾里,只能不住地“嗯嗯啊啊”点头,语文老师一通长篇大论下来,余绍棠什么都没记住。
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两句,余绍棠即使没有刻意去看,也能感受到梁骁的目光。
也或许他原本就内心焦躁的原因,余绍棠只觉得整个人都烧起来了。原本之前的早读,余绍棠都会在班里查看学生们的情况的,只是这天,他真的待不下去了。
余绍棠咬了下嘴唇,对着语文老师道:“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没处理完,我先回办公室了,你在这里看班可以吗?”
这在先前是从未有过的情况,语文老师心底的疑惑更浓了点,她有些担忧地看向余绍棠,又问了一遍:“是发生了什么事吗?”
余绍棠感觉到语文老师语气中的关心,内心一暖,只是他依旧摇了摇头:“没什么,没什么。”
余绍棠低着头走出班门。
班门是开着的,窗户也是开着的,余绍棠能清晰地听到身后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。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怎么回事的时候,他已经被人硬/挺/挺地按在了墙上。
背后,是一只炽热又有力的手掌,帮他缓冲着脊背猛然撞击墙壁所带来的冲击。
梁骁的声音从余绍棠的头顶响起:“余老师,你等一下。”
事态发生的太多突然,梁骁是直接冲出来的,以至于站在讲台处的语文老师一时愣怔住了,瞪大了眼睛朝这边看来,班里的不少学生也抬起头来看向窗外。
一时间周围的气氛有几分凝滞,还是余绍棠先反应了过来。
周身被梁骁的气息包饶着,余绍棠的心脏跳的飞快,感受到周围人的眼神,他连忙挺直了身子,双手放在胸前推开梁骁。
即使刻意保持镇定,余绍棠的声音里依旧有几分颤抖:“你……你别着急。”说着,带着梁骁远离了班门口。
虽然梁骁这段时间有了很大的进步,以前暴戾乖张的形象却深入人心,语文老师虽然有些好奇和愣怔,却也没想过要出来阻止梁骁,两人就这么一同走到了走廊的拐角处。
余绍棠的目光躲闪,不敢看梁骁的眼睛,他故意别过头问道:“你有什么事吗?”
“我……”
余绍棠的语气莫名地冷淡,梁骁的内心狠狠揪了一下,余绍棠突如其来的态度变化让他不知所措……
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余绍棠了。
是因为发现他对他的感情不能接受吗?还是因为他摸他的羽毛生气了?
梁骁犹豫了半晌,欲言又止:“你身上……还疼吗?”
余绍棠一愣,蓦然反应过来梁骁说的是那天自己撞了好几次玻璃的事情,心里有几分涩涩的。
即使被自己故意冷落着,梁骁的第一反应仍然是关心自己。
余绍棠咬了下嘴唇,轻轻叹一口气:“我没事,你不用担心。”
想了想,余绍棠又此地无银地解释道:“我只是不太习惯被人摸羽毛,你不要多想。”
“那以后就不摸了!”梁骁想也不想便接道,当**涌来的时候,即使是像梁骁这般妖力强劲,活了几百年的大妖,也丧失了他引以为傲的洞察能力。
梁骁没发现余绍棠异样的眼神。
真实的原因余绍棠不敢说,见梁骁如此轻而易举地就相信了自己的托辞,余绍棠一时有几分讷讷,不知该说什么。
余绍棠没有说话,梁骁便又重复了一遍方才说过的话,语气更加诚恳了些:“老师不喜欢的话,我以后就不摸了,真的。”
他漆黑的眸子认真地注视着余绍棠,因着余绍棠低头的缘故,只能看到余绍棠头顶的发旋:“老师不喜欢的,我都不会去做。”
喜欢,喜欢的。
余绍棠的心里叫嚣着,却是不能把实话说出口,他轻轻掐着自己的指尖,声音闷闷的:“嗯……知道了。”
余绍棠冷淡的回答让周围的气氛都冷了下来,梁骁却并不气馁:“对了,你的东西落在我家里了,衣服我已经洗好了,手机也没动过,还给你。”说着,梁骁伸手,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余绍棠。
余绍棠一愣,他先前一直不敢朝梁骁那边看过去,这会儿才看看发现梁骁手里提着一个方形的纸袋,纸袋十分平整,一眼就能看到其中放着的,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。
看到这些,余绍棠又不由得想到了那天在梁骁家里,梁骁温柔的手……就那么一下下轻抚着自己的羽毛。
余绍棠面颊有些烫,他伸手接过梁骁递来的袋子,讷讷地说了声:“谢谢。”
还好,早读下课的铃声拯救了余绍棠。
打过下课铃后,走廊里的学生渐渐多了起来,走廊也喧闹起来,余绍棠又对着梁骁说了句谢,借口怕耽误梁骁上课,让梁骁先回去了。
余绍棠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,他先是把那手提袋随手放在桌子上,随后,又做贼心虚一般把袋子拿下来放在自己腿上。他打开袋子,手指一点点轻轻抚摸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与裤子。
梁骁不仅洗过了,甚至还熨过一遍,衣服表面十分平整,可余绍棠的内心却是一篇混乱。
在袋子的最边侧,放着一张折了两折的纸条,打开来看,梁骁呢笔迹依旧龙飞凤舞。
“老师,不知道我是哪里惹你生气了,你告诉我,我改。”
当看清纸条上内容的那一瞬间,余绍棠的心脏蓦然紧缩了,他盯着纸张上的字看了许久许久,最终手指颤抖着把这张纸揉成了一个球。
余绍棠就算是再迟钝,也感觉到梁骁的不对劲来了。
明白了自己的内心之后,再回想梁骁先前的那些暧昧的动作、温柔的语气,余绍棠能够隐约感觉到,梁骁也对他有那么一点不可言说的意思。
他不知道梁骁这种异样的感情是何时而起,持续了多久,又有多深,他只知道这是错误的,是不应该存在的。
是他自己做错了事,没和梁骁保持好应有的距离。
余绍棠握着那个纸球,好几次就想这么把它扔进垃圾桶里,却终究是不舍得。
余绍棠打开自己柜子的最后一层,把纸团放进去,又郑重其事地上了锁。
一整天,余绍棠都显得有些蔫蔫的,心不在焉,上完课之后,他便在办公室备课,只是他一直盯着教案看,目光却无法聚焦,思绪也早就跑远了,以至于语文老师叫了他好几声,他才堪堪反应过来。
余绍棠抬起头,语文老师正满脸担心地看着他:“余老师,你真的没什么事吧?怎么脸色这么差?”
“没事没事,”余绍棠赶忙摇摇头,找了个理由搪塞道,“可能是昨天没有睡好吧,抱歉,让你担心了。”
语文老师无奈地叹一口气:“你也别太拼命了,八班的这群小孩儿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了,总要一步一步来嘛。”
“谢谢,我知道的。”余绍棠朝着语文老师感激一笑,“对了,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?”
“嗨,今天下午不是要开例会嘛,我看你在办公室,就想叫着你一起。”
余绍棠一愣,目光朝着办公室里挂着的表看一眼,这才发现原来现在已经下午4点了。
他连忙收拾好自己的东西,跟着语文老师一起去到了会议室。
点过名之后,便开始了例行会议,校长总结了前半学期各个方面的工作,又点名表扬了不少教职工,这其中就有余绍棠的名字。
余绍棠满是心事,这会儿有些高兴不起来,他讷讷地站起来朝着众人鞠了一躬,便心不在焉的坐下了。
校长总结完前半学期之后,是孔梅英的发言时间。孔梅英试了几下麦克风,语气平缓:“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,就是提醒大家一下,按照校历,学校一年一度的秋游就定下下周末。”
说着,孔梅英把手边的一摞纸发给下面的各个老师:“这个是每个年级和每个班分到的秋游地点,大家可以看一下。”
纸张顺着坐着的老师一个个往后传,余绍棠旁边坐着的是语文老师,她把打印纸穿给余绍棠,余绍棠拿起来一看,高二八班的地点是:植物园。
见着大家都拿到了,孔梅英补充道:“对了,按照要求,各班的学生和任课老师都可以自愿参加,但是班主任必须要去。钱的话大家也不用担心,学校会给每个班主任发放补贴……”
余绍棠的心里“咯噔”了一声,秋游总共为期两天,学生自愿参加,如果梁骁要去的话,也就意味着,他或许又要与梁骁单独相处了。
讲台那边,孔梅英依旧在喋喋不休地讲着话,余绍棠却一句也听不进去了。
他逃避着与梁骁的单独相处。
他要如何才能阻止梁骁去秋游呢?
……
事实证明,阻止,是不可能阻止的。
回到班级之后,趁着晚自习的时间,余绍棠先是表扬了许多进步很大的学生,鼓励他们继续努力,而后把秋游的安排告诉了学生们。
余绍棠的话音刚落,便正对上梁骁漆黑的眸子,果然,在第二天统计的名单里,余绍棠一眼就看到了梁骁的名字。
眼看着秋游的时间一天天逼近,余绍棠也一天天地不安起来,原本他是沾枕就着,吃嘛嘛香的体质,却连续失眠了好几天,只是秋游这天还是如约而至了。
余绍棠没有睡好,眼底带着淡淡的黑眼圈,他难得起晚了,又带着抵触的情绪,在家里稍微磨蹭了一会儿,来到学校的时候,学校的广场前已经停了许多辆大巴车了。
余绍棠去到分配给他们班的那个车旁边,向思嘉已经清点完了人数,学生们都在车上坐好了,就连往日没什么时间观念、总是迟到的几人也都早早地坐在了车上。
学校包的是大巴车,正好够坐下八班整班的学生,余绍棠上了车,学生们一个个坐在座位上,满脸兴奋地跟同伴说着话。
车上坐得满满当当,沿着走道一路走下去,竟然只剩下了一个座位,而那个位置的旁边,坐着的便是梁骁。
余绍棠有些犹豫,便看到梁骁朝着他招招手:“老师,来这边坐吧。”
这时候再拒绝就显得太过刻意了,余绍棠轻轻咬了下嘴唇,还是把自己的东西放在了梁骁旁边。
与主管老师报告完人数之后,车子发动了。
身旁坐着的就是梁骁,余绍棠深觉有些不知所措,不由自主地便挺直了脊背,一颗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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